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飯吃完了，近況也交代了。大雨快速落下，一群人擠在騎樓邊，搜尋著附近哪裡有可久坐的店，找到了，踩著濕漉漉斑馬線過去。學生時代的朋友們是這樣；永遠在吃飯，說要續攤但毫無計劃，胡亂找到地方就坐下來，無所謂咖啡好不好喝、廁所乾不乾淨（好吧只有我在意），聊天漫不經心，前頭還在講恐怖片如何如何，另一個人想起別的，立刻魯莽插進話題。這種奔騰的、友愛的親密感，讓我幾乎忘記了這不是常態，我們的生命階段其實早就如村上春樹寫過的句子，像描圖紙那樣「一點一滴的錯開了」。也差點忘記這樣的聚會，不過只是一場生活交換大會。我們坐在那裡，什麼正事也沒幹的消耗掉一下午。

但好險那不是常態，也不能是常態。而是某種期間限定，多了膩煩，忍不住要挑毛病，已經無法這樣永無止境的拋擲時間了。工作時，期望每一步都踩在有效的點上；放了假，則希望把每一秒都拉在自己身上。同席的朋友也有所感，他是補習班老師，周末什麼的自然是妄想，兩天的假日必須分開休，「這樣真的有放到假嗎……」我有點遲疑的說出這句話。當然是沒有啊。那只是「休息」而已，睡個覺就沒了。可能是周二或者周四，在工作日與工作日之間窄窄的縫隙中，奮力穿身而過。那位朋友，會把邀約從早到晚排得滿滿的，像玻璃水杯上的表面張力，不想讓時間多溢出一滴。

也跟著他幹過一次這種事。共同的好友結婚，婚宴場地在斗六，無可不可的一起買了過早的回程票，只因這樣才能在六點前回到台北，表示還有一個完整的晚上可利用，那很誘人。偏偏那婚宴毫不意外的並沒有準時開席，於是整場我都吃得很不專心，忙跟學長姐寒暄、逗逗同學的小孩，撈佛跳牆裡的料……終於捱到新人一桌桌敬酒，但我們的車已經要開了。只能一手捉著背包，一手窘迫的擠在桌旁乾杯，放下就得走。一旁相熟的學長看不過去，默默在背後喊：「有這麼急嗎？」

對啊。有這麼急嗎？簡直像打仗一樣的我們衝進站，火車還是跑了。只好換票，等下一班。我揣想著我們離去之後，在那張婚宴餐桌上發生的事情，忽然感到巨大的後悔，直到上車坐定後還在不停的想：我對假日的渴望已經到了，連一點點也不想分給朋友的人生大事了嗎？丟下曾經親愛的夥伴，急迫的回到自己的城市裡。但那個晚上我根本沒約人，也沒有任何預定。

不，真要說我的預定，就是「休息」本身啊－－這件事明明也是需要紅字標注的，卻因為曖昧不清而常被忽略。完整的休息日被高度壓縮，被夾在各種瑣碎的機械動作裡，必須向前，不得不的伸手去搶；聽一首歌、寫些東西，去做點「自己的事情」。想做的太多，無形間卻變得急躁。時間沉甸甸掛在我的肩膀上（是泰國鬼片嗎），不知道要怎麼下來。

於是華航工會的罷工宣言〈這是一場休息時間的戰爭〉，這標下得真是好。那真的不是純然的譬喻，而是人人都有的考量。我轉頭去看我朋友，他早已毫不浪費任何一丁點空檔，從背包裡撈出書來看了。